武洪滨对话闫平
2021-07-19

对话时间: 2015年7月20日

对话地点:闫平家中

对话嘉宾:闫平, 1956月出生于山东济南市。1979年考入山东艺术学院1983年毕业留校。1989年考入中央美院油画创作研修班。现为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油画家学会理事、中国美协油画艺委会委员、中国美术馆学术委员会委员。

 

武洪滨:闫老师您曾经说过“生活,决定了你的态度,你对生活的选择,会使你的艺术变化”,请您描述一下生活、绘画与您的关系?

闫平:我的生活很简单,没有想象中的风花雪月和浪漫情事,那些年少时对生活的憧憬在文革岁月里被现实残酷地撕碎了..。幸运的是,绘画成了我一生的知己,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向它倾诉,可以找回我失去的信心。画室里工作的时间是个人的天地,只有那个时候,画里画外的我是一体的,我拥有充分的自由和放松,可以让自己的心放纵,不用顾及其他。绘画是一件既让我着迷又让人筋疲力尽的事,品味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从一句歌词到一切可以引起视觉冲动和想象的话语和图像都会多多少少地冲击着我的神经。很多时候那些转瞬即逝的感觉需要寻找,因此我特别喜欢给自己当模特,想象中的样子先通过身体的预演得到一番感受,再把这种感受用画笔和颜色书写记录。即使是只言片语也容易让我感动,使我本能地把它和绘画联系在一起,在我的脑海里会浮现一种模糊的样子,于是我就有了创作的冲动,我努力地把这些模糊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这个过程往往让我亢奋又筋疲力尽。

对于我来说,画布和颜色是我最忠实的伙伴,色彩世界里无穷的可探索性给了我自由发言的可能。每一幅画都是琐碎生活的影子,是我的日记。日记里写着我的秘密,我用自己的色彩符号方式叙述着我的快乐和悲伤。春去秋来、聚散离合以及生活中许多细小的变化都让我感怀,我害怕岁月的流失害怕老去的孤单寂寞。每一个落日黄昏,看着屋内弥漫着柔和的光,那暖暖的气息使紧张疲惫的心松弛了,让我品味到了生命的价值,我感到了一种活着的感动…。

我画《惊蛰》这幅画的冲动是因为心绪,从小到大一年四季的季节变化,总是引起我无边的忧伤和兴奋,我的青春期在文革,那时候我认为最美的人就是蹦着脚尖在亮亮的雪点里,跳着北风吹,雪花飘的喜儿;最浪漫的事,就是看喜儿和大春对视的目光,我坐在屋里,漫无边际的想着,那雪花就成了桃花,桃花开了,春天来了,然后就惊蛰了,然后人、动物,然后就画了这幅画,听着像是小说,但这一切都必须变成视觉的东西。一但进入画面,一切都要用形状、色调、局部用笔、整体把握等绘画因素来说话。画室里有我感兴趣的主调灰,心里有那长疯了的桃枝子,还有画面里需要的黑团形状(猫)。我用画笔触摸着心绪。

 

武洪滨:今天的生活状态与环境显然与文艺复兴时期或19世纪有着天壤之别,时空的更迭也带来了更多、更新的艺术观念,新技术与新媒体的出现也令架上绘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与危机,作为架上绘画的坚守者,您是怎样看待所谓的“新”的问题?

闫平:当然今天因为新时代的到来,只要有点儿追求的人都不会坐以待毙。提到“新”,以前有一个时期我并不希望用新这个字,用“活”这个字比“新”更永恒一点,但是我今天还是注意到“新”这个词了,比如说是3D打印,比如说新的媒体,比如说用Ipad画画,不在纸媒上,是在另外一个媒体上,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挑战,同时也是一个新的可能性的到来,对我来说心里也有跃跃欲试,同时我还是那么深爱有一张白纸,有一个空框子我去动手的那个幸福的状态和与它较劲,每天与它谈一谈的那个过程。实际上新媒体艺术的到来,它的艺术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是新的技术能不能和你的艺术融合,实际上新技术从艺术家的角度来谈,其实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因为新技术带来了新的生活方式,因为生活方式的改变一定带来新艺术的感觉,会有很多新的绘画母体的发现。 新时期的到来,一定要试着让新技术引发和参与到你的活着的状态,所以我把画和活着的状态是扭在一起的,我想要做展览的时候,希望和新的表达方式有点关系,架上绘画绝不是像他们所说的是翻过去的一张,而因新技术有了绘画的参与充满光辉。

 

武洪滨:闫老师,聊到您的画不得不提《母与子》系列,我认为这个系列作品不应仅仅被视为您的代表作,更应该看做是您的艺术致敬生命与人性的本质与体征。法国艺术评论家享利·贝礼耶博士曾评论您的画“让我们有那么一刹那忘了时间的存在”,我想他在表达您画面中的那种永恒的母爱!

闫平:对一个女人来讲,一旦成为母亲,一生就会有很多事情和母性联系在一起。你知道很多好的作品都是艺术家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里面创作出来的,艺术家表现她自己生活的作品是最好的,作品就是她的生活状态。感谢上天让我是一个母亲,自从有了孩子,生活中无论碰到多大的困难,只要看见孩子的黑眼睛,我就知道自己能选择坚强,选择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绘画表达的是我的一种生活状态,它带着我的孤独和梦想,带着许多琐碎的爱恋与牵挂,以母与子的画面呈现,现在虽然孩子已经大些了,可作为母亲的冲动却不断涌出,所以“母与子”我会继续画下去的……

 

武洪滨:画《母与子》系列是源于身为母亲的切身感受,画《小戏班子》系列也是来自于过去农村生活的印象,还有不少的静物画里留下的都是琐碎生活的痕迹。您对创作题材选择的初衷在哪里?

闫平:这些都是客观的题材,我选择最能体现自己生活状态的题材作画是由于表现这样真实的自我更容易些。每一幅画都是琐碎生活的影子,是我的日记。日记里写着我的秘密,我用自己的色彩符号方式叙述着我的快乐和悲伤。春去秋来、聚散离合以及生活中许多细小的变化都让我感怀,我害怕岁月的流失害怕老去的孤单寂寞。每一个落日黄昏,看着屋内弥漫着柔和的光,那暖暖的气息使紧张疲惫的心松弛了,让我品味到了生命的价值,我感到了一种活着的感动…。

 

武洪滨:这是一段很诗意的描述,令我想起您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至今都令我记忆犹新的话“最令我难过的莫过于绘画里生命力的丧失!”

闫平:对画家而言,最大的难题,就是保持生命气息的鲜活性。大多数成熟的画家他们的作品都有老成和苍劲的一面,然而缺少了鲜活的神。如果选两个我最喜欢的画家,就是毕加索和齐白石。我非常喜欢毕加索晚年的作品,除了纵横画面的笔墨,依然还充满着生命力的鲜活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同样齐白石的晚年作品也把自己的精、气、神带到大虾须当中,透着力度和生气。我说不好神儿的含义到底包括了多少,但我知道它是作品中最要命的那部分。

我关注一切可以与图像联系的生活局部,寻找感性的、可以不断扩展的题材,追求画面简约的效果。在色彩的表现上,马蒂斯和毕加索的艺术给了我很多启发,就如马蒂斯在他的一篇笔记中写道:“我选择色彩并不依据任何科学理论,我依据的是观察、感受和亲身的经验。…,我仅仅是试图摆上能表达我的感受的色彩。有一种起推动作用的色调的比例关系存在着,它会引导我去改变人物的形、或变化作品的构图。我尽力去寻找这种比例关系,一直不断地工作下去,直到我在构图的所有部分中获得它为止。”同时,在对大师们的作品细心揣摩之后,我对色彩的理解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在我的作品中,表达空间的观念时依靠的是色彩而不是光与影。体现光线的感觉可以通过色彩的对比和排列来实现,而不仅仅是描绘物体。透过这些绘画技巧的因素,我想画面最后呈现出来的是由于视觉的碰撞而带来心灵的愉悦,那才是我最想达到的效果,我把对生命的理解和渴望用自己的方式做了注解。

 

武洪滨:人与物是这个世界的两种不同存在,所以在艺术表现上也被分别对待,概因二者的生命样式与存在方式不尽相同,于是艺术家们也会因其所好地选择表现的门类,在您的画中除了人物,静物似乎是您作品中恒定的表现母题,西方会把静物画翻译成“still life,即“安静的生命”,这两种“生命”在您看来会有所不同吗?您想要的静物画是怎样的?

闫平:其实静物画同人物画没什么两样,画一瓶花和画一张脸所关注的东西是一样的,它们同样是需要绘画所有的因素。当然,画起静物来,更自由,更安全,因为它不象人类熟悉自己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那样被形束缚,也不需象人物画有那么多的大事件,那么复杂的人物冲突,但它同样象人物形象一样要求有意思。人物形象要求传神,静物画虽然没有人,但要把静物画成动物,画得有人气儿,令人心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画静物的时候,不论从绘画角度,还是从文学的角度,或者从心理的角度出发,一定要选择你特想画的形和色。

在我的静物画创作中,我希望保持一种对一年四季日复一复的日子里的那一点点不同的冲动,并希望这种冲动一直延续,最终完全落实到画面上。但它不是凭感觉,草率完成的,也不是单纯的,偶然性的行为,而是经过了精心准备,一但进入了绘画,每一点点想达到的想法都必须完全变成视觉语言去说它。我画《静待》这幅画是对这组黑和黑在空间里的节奏让我感兴趣,以及由黑的布局引发的用什么样的形和色来完成这张画的一系列问题,让我兴奋去画它。我画《情豆初开》是因为形的变化,让我觉得有意思,一个大方桌面,对比一个曲线的人,一个撑满天地修长的形对比满桌子碎碎的形,在这里我把人当作静物画的,她只是画面里需要的一个修长的形。

 

武洪滨:与王克举老师的户外写生创作方式不同,您的创作以室内为主,那您眼中的“风景”及“风景画”又是如何?

闫平:我长期在室内作画,特注重内心感受,所画题材都是借题抒发心灵,很警惕因小情小感使画面情绪脆弱缺少鲜活。我深信大自然的现实比想象力更具创作源泉。比创造性地思想更出人意料,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写生风景去。

    画风景时,我全身心投入生活,感受当时当地与其它地方的“不同”并迅速变成构图。绘画的清新题材有一定关系,画面全新的排列与表现至关重要。我努力将观察生活所得以及当地造型特征多种因素、新的排列体现在风景中。在南方的海边当大朵的云彩从天际掠过我的头顶,画上已经有了纵深的用笔;当海风吹过海面,我觉察到了横的排列;当呼吸湿润的海,我眩晕的感到了叙述的色调,雨天我享受着滴滴嗒嗒的节奏,刮风了,我画面已有了气候的指向。

    在大自谈中我聆听到的眼看到的心理想做的,我都必须把它转换成构图、色彩、形象、用笔。而这些绘画的因素,必须笼罩着我感受到的情绪,比如快乐、比如孤寂,使绘画的因素落实到精神层面。    在大自然中我深呼吸,我睁大眼睛,我俯身聆听,努力分辨生活那最感人的部分,把它们搬回家。

 

武洪滨:从哲学层面上讲,技术、理性与生命、激情分别指向相反的两个端点,可在您的画中丝毫不见二者之间的抵牾,他们像孪生兄弟一样和谐共生,人们在第一眼看到您的作品时,会同时感到主观层面的自我与纯粹以及语言层面的精准与高超。

闫平:抒情对于女人来说诗一个美丽的陷井,专门诱惑女人,在我的作品里经常有用厚颜色堆积起来的喃喃自语,喋喋不休,它需要有和它对应的东西,就是那种克制,很多人给我提出关于理性的问题,显而易见的理性我不喜欢,理性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生命中因为有了理性的参与,让我们变得更有智慧,使很多杂乱无章的事情变得井然有序。在艺术创作中我以极大的热情呼唤感性,也暗恋着理性。

当我面对客观的事物,我会望着它们出神,一直到看到它们长得和我心里要求的一样,我才动笔,在多年的绘画生涯中,我努力的想使我的作品,在保持鲜活的感性和偶然性的表面上,内里深藏理性的推敲。我很明白,如果不研究西方文化的理性的精神,不研究西方各美术流派的作画规则,以及它们的共性和不同,我的作品会陷入一种单薄、脆弱的自恋景地,多年来,研究大师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每每分析都使我感叹万千,其实大师在构图阶段就有一个自我保护不受自然界的影响,又从自然中寻找形的诱因的坚强意志。

 

武洪滨:那在您眼里绘画的品质体现在哪里?

闫平:绘画最好的品质是什么呢?我的选择:第一,单纯;第二,符合我的女画家美的标准是不是和美学的标准进展一样;第三,我选择难度,就是无法超越,或者自己能独树一帜。谈起画永远是老生常谈,构思、构图、色调、用笔等等,但对画家来讲,永远是全新的课题。因为画家是用绘画的因素来表达自己的心灵,每一张新画的开始,都是一个新生命的蜕变。常听前辈音乐家说,灵魂高高在上,技术低低在下,这只是形容在今天看来那些被称为大师的画家们,哪有一张灵魂高高在上,技术低低在下的作品呢?作为一个画家,恐怕这一辈子都要使尽全身解数保持一颗敏锐鲜活的心,一辈子都有怎么画的问题。那些绘画的每一个因素,是画家们无数的情人,也许一系列的画都在探索一个问题,也许一张画只对一个小小的绘画因素感兴趣。

 

武洪滨:绚烂的色彩呈现是您绘画最直观且动人的一个特征。记得您说过画布和颜色是您最忠实的伙伴,色彩世界里无穷的可探索性给了您自由发言的可能。在审视您的作品色彩的过程中,我总会想到波普尔的“三个世界”理论,他将世界划分为主观的世界、客观的世界与艺术(观念)的世界,当我初次看您的作品时可能看到的主观的东西多一些,再深入地观看会看到客观的规律性,而最终它们统一到了绘画的形式语言当中来,也即您的世界、物理世界与绘画本体世界的水乳交融。

闫平:绘画一半的魅力在于色彩,我就一定要把颜色发挥好。选择题材也从女性角度出发,因为这个世界,我是独一无二的,一定和别人有不同,不仅表达女性,还要表达个性,慢慢体验作为一个活着的个体与别人的不同的感受。比如说爱孩子是全世界女人的通性,但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都是不同的。

我画中的色系是客观的,这种客观不是刻意的模仿自然,而是能够在复杂之中加进自己的情绪,画出紧凑而简洁的东西,这个阶段我会在画面里持续多层,(许多中国人在墨分五色的黑白世界里游刃有余,而在色彩的世界中,却显得贫乏没有思路,甚至从未被启发过)反复寻找着那种期待着的不一般的色系,这种期待不是所谓的主观,而是在丰富的物质世界中寻找主题,用绘画的手法变成平面上的用笔用色的那种转变过程。

 

武洪滨:红色系尤其是粉红色在您那里似乎有着独特的意义,因为在您的作品中它总是那么的吸引人、那么的动人心魄。我想色调在您那里是具有意义的维度的!

闫平:我画画的色调,更多的是一种幻想,是主观的设定。这同生活和心情有关,最初给我强烈印象的色彩是大红,这要追溯到我三岁多的时候,那时父母都革命去了,我被送到单位托儿所,是长托,大年三十,天色如晦,灯光如豆的傍晚,保育员冲我举起一件人造棉的小红袄,和所有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一样,我经历了文革。看到了太多的红色,红色蕴含着太多的现实生活,与国家和个人的幸福,与灾难息息相关,虽然对过去的记忆已不再象红色本身那样清晰了,但红色始终让我有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我喜欢粉色尤其是粉红色,因为我认为粉红色最吻合女人的心理,能够带给我更多的幻想。在我的作品里不断地出现各种粉色系列,它们所要展现的不只是色彩的变化更多的是心绪的浮动。我这个中国女人向来对红抱有希望,比如粉红,即使柘萎的状态也有一种迷人的美感。每当生活碰到困难,甚至磨难,只要看到一组粉红系列,就会让我留恋和热爱这个世界,它使我联想到婴儿的皮肤,想到让全世界的所有女人都渴望得到的爱情,它甚至弥补了我实际生活中真正缺少的关于浪漫的章节。我有很多的作品和粉色系有关系,同时我也接受很多西方大师们的东西,如勃纳尔色彩气氛与个人精神搅在一起的渲染,如小说的抒诉,那些连绵不断的用色,一气哈成的作品,给人以心理极大的满足,从一个空间推向另一个空间,从一个色系,推到另一个色系,从室内走向户外,又从户外回来,敲击着我们的心灵。

 

武洪滨:诚然,绘画是一件技巧性很强的工作,它同时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们不可能抛开造型和色彩谈架上绘画,构成画面的每一个因素都值得认真研究。因为每一笔一画都要最后落实到具体的形与色。在您的画面中许多看起来很随意的点、线、面的安排,画面的节奏,用笔和空间的处理等都是精心安排和经过多次的修改完成的,这是个反反复复推敲的过程,都离不开经验和感觉。您是怎样处理色彩关系、造型变化与表达真实的自我三者之间的关系的?或者说您是如何将各种感受转化成绘画语言的?

闫平:绘画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它要求人全身心的投入,无怨无悔,艺术确实不是技巧,但要通过被称为技巧的东西来表达。形与色构成了画面,对形与色的不同要求和表现呈现出不同的画面风格。注意它们之间的对比变化可以得到无穷的乐趣,我不愿拘泥于细节的表现方式,更多时候是考虑形与色在画面上的布局构成的美感。在我的画中,灵动的线就是画面的表情,它如游丝般飘动,时而轻描淡写如暖风吹过,时而浓墨重彩惊心触目。交织于画面的线条和色彩细细地讲述了故事里的悲欢离合。生活中有很多让人感动的瞬间,我都想用绘画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我尽量避开那些令人紧张和压抑的题材,我更愿意我的作品对人的心灵能够起到抚慰的作用。

我一般画第一遍,我绝对的要把原始的构想上去,因为我害怕跟着自然跑,实际上我更害怕概念,创作时我有一遍是写生,努力的想把客观的那种诱惑画上去,所以画的过程很长时间的拉据在此上,一面想着当初我最愿意放在画面里的形象和色彩是什么,客观中的这个形和色系是画面里的需要的吗,一方面又告试自己,这是一幅全新的画,不要把以往认为的好东西直接拿来,要保持鲜活,要在自然中扩展,新的造型方式,在自然中发现新的色系,用心感觉诱发我同笔同色的自然力量。

 

武洪滨:这是一个关于“心”与“手”的关系问题!

闫平:对!你的手就是你的心!很多的孩子画画,为什么最后成为好画家的少呢?首当其冲的原因,不会用绘画的方式表达内心,只是画比例、动态、色系等,画中没有注入人性。

 

武洪滨:其实绘画也是一种对话,它除了跟自己的心灵对话,也和有着“共同语言”的同行对话,因为彼此心有戚戚。每次到您工作室都会看到案头“大师”云集,您怎样看待对艺术史的阅读?阅读经验会带来怎样的创作可能性?

闫平:我一直痴迷于美术大师的画面,模仿着去接近他们,读他们的画,看他们的传记,窥视他们的内心,揣摩他们的造型、构图、色彩、用笔,研究大师们的神来之笔是怎样得来的,是怎样从生活变成画面的。虽然我从不对一种艺术形式或画家顶礼膜拜。最近十年间我去了美国、俄罗斯、欧洲,从卢佛宫或蓬皮杜中心出来,在与那些大艺术家们交谈之后,我希望我赶快从美术史中出来,用同大师们交谈后得到的思绪去于自然接触,来唤醒我自由的本能和艺术的激情。

对我的题材影响最大的第一就是那些自传性画家,像马帝丝、波拉克、毕加索他们的艺术家在画室里那些作品,就是他们最为得意的主题,因为他们能在很熟悉的主题中,用物体进行了绘画性的最本质的问题,进行了分析,因此使得他们的作品,无论是主观、客观、抽象、写实都是那样可信而感人。

 

武洪滨:面对大师时,“我”又在哪里?

闫平:在分析大师作品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我”字,他们这样画,我会这样吗?我想怎么样。此外,要用画家的方式全身心的感受生活。我在看一些画家的传记和手稿时,常发现的字眼总是与形与色有关系,但有总是牢牢的生活的琐碎搅在一起,一方面观察周遭的事物能否入画,一方面又观察自己的内心。使他们的画鲜活而深入人心,视觉化的更为可信。尽管我们看再多的书,提再多的问题,作为画家,没有量是不行,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认真感受世界发生的一切,构思着我愿意发生的事情,并把它们变成画。我乐此不疲。

 

武洪滨:您怎样看待“中国油画”这个名词的意涵与走向?

闫平:就绘画本身来讲,中国油画的根基毕竟很浅,和西方差了好几百年,所以研究西方绘画的表现方式、西方精神和艺术传达的过程特别重要,想想西方人学京剧那种难为的感觉,就知道我们的油画还存在着多大的问题。所以全面的研究西方各个时期的油画,研究它们的传承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即便是西方最前卫的画家,他的根基都是浑厚的。比如说,西方表现主义之后的绘画,中间色都相对减少了,更平面化了,但是那是经历了西方整个油画历史的洗礼的。画家知道如何选择色彩,让颜色鲜活又协调,而不是硬生生拿来碰的。这和中国当代的油画不同。我们要把中国的精神放在油画之中,需要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而不是不中不西不土不洋。地道的油画很重要,土油画不是中国特点,随便用西方的油画笔画了中国的事件也不是中国特点。一定是最好的技巧加上最好的精神,结合在一起,才是好的中国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