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能像绘画一样能够用具体的形式呈现思维的流动、漫无边际的思想、奇妙的幻象,并能重塑现实世界中的多重想象世界。对于选择绘画的人而言边界是不存在的:画面马上就能说明,在这个朴素的空间中,艺术家在不断锤炼他创造的世界,犹如炼金术士一般,融合不同的元素并创造新的人物、新的生命和新的故事。绘画有着巨大的潜力,让自己能在时间和空间中旅行,克服不可能的障碍,直到跨越极限或达到巅峰的境界。我们只简化地谈论绘画的体裁,因为在这之下还存在着诸多的子体裁和中间地带,因此不可能对主题、类型和技术进行全面的分类。事实上,绘画是由内而外的重获新生,就像病毒会改变其遗传密码一样,每次都伴随着基因组的变异且变化无穷。你们可以想想,在世界绘画历史上,从画布存在以来直到数十亿计的艺术品诞生,人们要画多少的画作;现在如果试着把它们一幅接一幅排成一排,甚至能组成一道连接遥远行星的超长画墙;你们会重新认识很多东西,看到体裁上的相似性和主题上的区别,但正如孤独的光岛,你们会慢慢发现一些作品只像它们自己,与其他作品在视觉上毫无相似之处,就像来自外星球一样。
站在叶向明的作品前,我想的是这幅画反映了多少他内心想象的流动,它是一个多细胞的表面,经过重组和塑造,赋予幻想中的独角兽以立体的形状。在无尽的画墙上,他的作品只像其本身,犹如一种由宇宙磁场和离心电流相交而成的循环孤雌生殖。由此我想到了水银,就像它分裂成许多小岛屿,然后又聚集成一个整体的时候。这是一种由化学和物理规则所揭示的现象,与其截然不同的是,绘画是通过无法言喻甚至私密的方式创造和成型的,由此把我们带入纯粹的创造之谜。这一方面是科学,另一方面又是绘画:艺术以其诗意的价值、世界性的发明以及无法模仿的特质,消除了它们之间的鸿沟。他们是追求艺术家想象力的科学家,也是唯一将眼光转移至规则之外,并揭露隐藏的世界和提高发现概率的人。如果昨天人们说“只有美能拯救世界”,那今天我们可以加一句“只有视觉艺术能创造新世界”。
我们的作者为他的图像引入了圆形的推力,把图块在错综复杂的背景上旋转,就犹如水银在玻璃面板上的形态。作品与视网膜一起发挥作用,以其触感和敏感度吸引着我们。他拥有自己的魅力,如水银般起伏的舞蹈,让人联想到鱼儿自如的游动、宇宙中行星的生命、柔和的火焰和细胞的活力。
叶向明避开了所有的绘画类型。你能感受到他与别人的联系,但又没有任何明显的表现;他玩味过去,却不引用任何学院派的方式。片刻之后,画面就重新找回了在思想和风格上独立自主的愉悦,置于流动的视野和个人形态的边界之间,为他的世界的构建提供了骨骼和肌肉。许多故事的声音迅速从画面中穿透而出,带着空气中的喜悦和地中海阳光的优雅,但它们表现得就像海鸥掠过水面的翅膀:快速而和谐。
第一种感觉像轻轻漂浮的状态,就像一个有着成百上千个岛屿的群岛,它们或相互分离,或彼此逼近。想象一下没有直角的弯曲形状,就像无数重要的元素都具有同样的离心引力。每件作品似乎都由液态的物质组成,像一件置于水面的彩色衣服,让人联想到显微镜下的细胞世界和外星世界里的沉默生物。他的设计是如此的个性化,同时又能让人联想到其他场景,只需想想从空中俯瞰农场、克里斯托的粉色珊瑚礁、布鲁克兄弟的设计、比雅可·因戈尔和卡罗·拉蒂的建筑以及渡边淳弥、候塞因•卡拉扬、华特·范·贝伦东克的时尚设计……
第二种感觉是关于高级联系的发现。乍一看,这些元素似乎是抽象的轮廓,或是一组宇宙碎片的集合;然后你会了解它讲述的视觉故事,这些小岛屿分别有着面孔、天使、小鸟、裸体、乐器等形状……艺术家诗意的钥匙就在这里发挥了作用,他的宇宙理想主义在他所热爱的物体和渴望的对话之间开启了新的和谐。在对人物的感知中,艺术家写出了他的诗句,像是一种生物间的大和谐,它们接受着相同的目光,并将其引向离心的漩涡,从而把视线引向画面和第一感觉之外。
而第三种感觉把我们指向了揭示单个物体,并逐渐发现画布上各种图画元素的境地。作者独特的个性就在这里发挥了作用,他有着在其弯曲而富有诗意的设计中融会东西方风格的非凡能力。美学上体现的是典型的中国风格,想象一下中国龙和其他动物这些跨越了几千年的标志形象;同时,欧洲的超现实主义潮流也发挥了作用,从达利到米罗,从伊夫·唐吉到塞巴斯蒂昂·玛塔,然后退回到现实主义的蓝骑士风格,甚至有涉及早期蒙德里安、马蒂斯、保罗·克利、马克·托比等风格……他们和其他作家是各类型正确的文化根基的代表,是中国艺术家无需经历学院教育便能从中汲取养分的知识沃土,从而使他们能很好地利用他人直观的美感。
叶向明的艺术理想地再现了电子音乐的声浪。很显然,艺术并不总能与声音相匹配:有时候碰巧是画面本身合理的寂静环境,而有的时候你会感受到音乐充满了整个画面并在画布的四周游走,从而形成了一个形状依附于声音旋律的胚胎。我们这里属于第二种情况,它是一种完全且十分自然的依附,让我们相信是声音本身创造了具体的形状。对一些电子音乐家而言,这种反馈是十分迅速的,他们把自然和情感融合在环境的声网中,有着缓慢的节拍,还有许多的小瑕疵和柔和的变调。由此我想到的是横田进、Minilogue电音组合、弗朗西斯·哈里斯、Micronism、Boards of Canada乐队……他们每个人的音乐都非常适合与我们的作品融合,可以成为展览进行时的背景音乐,从而让作品同时具有视觉艺术和听觉艺术的完整性。
我相信绘画仍然有许多待人探究的道路。其中之一便是与电子音乐密切的共鸣关系,一种在二维层面的真正模板。我们的作者提供了一种正确的相遇模式,一条实验性的道路,他把未来的绘画视为一种多层的复杂对象。事实上,艺术家萌发的直觉是用来尝试进行微小的文化变革的,这也是因为创新意味着不断重生,且以不同的形态重生,正如叶向明在他画面的小岛展示的那样。
在叶向明的作品中,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井井有条。是一种非常愉悦的视觉体验,一种行为仪式,就像一个人在打太极拳一样。我想象他的手在空中重复着手臂和腿部的姿态、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那些创造出新物体的边界。身体和精神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就像打太极拳的人在空气中徒手描绘的物体形态一样。我觉得艺术家在把行为和思想集合成了一种仪式,内在本性十分严谨,情感方面十分愉悦,但视觉上又具有讽刺意味。
纵观他至今所创作的作品,我明白了他对作品的顺序安排,清晰的长期计划,以及每幅画之间的精确联系。一种家庭的意识把这些绘画连结在一起,一种特殊的DNA在叶向明的身体里流动,他拥有强烈的好奇心,善于发现和谐感的眼睛,以及不断追寻能庇护生命的宇宙秩序的决心。
这是一种没有民族色彩和地理限制的绘画。人类、动物、植物和物体在同样的画面上游走,没有层次结构的约束,用的是和谐的术语,听到的是新的宇宙共鸣的声音。叶向明用水银般和彩色的绘画成就他的理想世界,就像细胞和星星的结晶,又像一个充满氧气和生命的行星般漂浮着。他邀请我们带上自己的双眼,进入他隐藏的引力漩涡中,直到我们在柔和的微风、幽暗的灯光和未来的声音中感受到内心自由地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