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
只要从远处看见画面上那一簇簇的蓝红交织的色团,就知道那一定是向明君的大作,从画面的语言风格到图像选择,都是当代油画圈子里绝无仅有。在展场里,他那极具符号化的“个人图式”绝对是特点突出,风格鲜明。再走近他的作品,就会被他的画面中的浓浓的情意所感动,被他细腻入微的情感所感染,画面中那参差错落的花簇中丛拥着情意绵绵、纠缠不休的天使情侣,那些似梦似真,虚实相间的爱欲梦魇,让你不由得心情恍惚地“被进入”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梦幻、荒诞、隐密的世界。
初见向明,看他那他高深莫测的眼镜、灰白相间的山羊胡须及飘拂在肩的卷发,让人感觉这是一个桀骜清高,难以接近的人。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才会觉得他虽将儒雅和狂野、知性与不羁集一身,但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愿走常规的路,不愿重复别人。多年来,向明就像一个勤恳的农夫终日耕耘自己的土地一样,醉心于在画布上营造着属于自己的独特世界。他在这块欲望的土地上,忽而涂刷、忽而勾勒,不怕反复,不断实验。终于,在画布上创造出了自己独特天地-既平面,又有多维空间,既抽象,又有具象存在的绘画。我觉得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心灵的港湾,精心培育的“玫瑰园”。他在这里诉说与咏唱,在这里纠结和愤慨,在这里栽培与收获。可是,观者在欣赏他这奇妙如诗的绘画时,哪里知道这其中付出了多少代价,获得这样独特的图式,绝非信手拈来的偶然,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凝造,也是他这一时期的思想与情感的综合显现。
向明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艺术家,他一直苦苦思索如何走好这已经走进的漫漫艺术路,他苦苦地感叹:我在这生之为人的旅程中,价值和意义到底是什么,天堂之路在哪里。他一直不满足于限制了自己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学院功夫,一直在寻觅一种适合表达自己情感的方法。身在岭南深处的他也知道身处这个地理位置的文化闭塞。当新世纪的中国当代艺术风起云涌时,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他从岭南来到了中国当代艺术中心的前沿北京建工作室。他这样作,就是把自己置于艺术前沿,让自己没有退路。不仅如此,他用读书、思考和观察来走出困境。他喜欢看书,他对于中外美术史都如数家珍,这给了他从中选择自己艺术道路的多种可能。阅尽中外各流派大师的作品后的深思熟虑,脑子里的思路逐渐明朗,他决心破釜沉舟,走出那束缚自己的写实主义绘画道路。而观察—向明说—观察不是靠眼睛的,眼睛的观察经常会错位,是没有深度的,更需要用心去观察,用心去感悟这个世界,感悟宇宙之间的微妙差异。他把目标指向近在咫尺的内心,挖掘自己的内心潜藏。画面开始突破,借鉴米罗,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他将内心里潜藏的隐秘梦境展示出来,画面虽有可辨认的具象形态,但画面空间已经完全颠倒重置,继而他将自己的图形“符号化”,那些图形任意组合,“形象与肌理复叠交融,达至有象而无形,或有形而无象的双重意象。”实际上他已经逐步走向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象”领域。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玫瑰园,他可以在画面上自由自在地把心灵中积淀的图像展开并生发出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他喜不自禁,快乐无比。在这里,我想说一点,有很多人给向明冠以“抒情表现主义”或“大众艺术”,也有人说他的作品是“意象”“抽象”,我觉得这都不重要,人们在他的画面中看到的是艺术家本人,一看画面就知非向明莫属,这就意味着成功。因为每个画家的作品都应该是自己天性的再现,是一个人内在“心理需要”的外露。生性敏感的向明有情有义,多愁善感,不可能完全抛开人世间的恩怨情仇,抛开对社会苦难的忧患与同情,走进玩弄笔墨的纯艺术之象牙塔。他还是在看似抽象的情境中用可辨的具象来表达情感。但这抽象和具象相间的画面是模糊多义的,可以让人们任意解释的。我认为向明的选择恰如其分。他的绘画艺术是植根于写实绘画基础之上抽离物象的表达,他用丰富的视觉变化表达了艺术家复杂微妙的心理感受。向明创造的这个魅力无穷的“玫瑰园”已经成为他个人风格的独特标志。
记得一个诗人谈到艺术之功能时说:艺术作品不是压抑的释放,就是憧憬的希望。我们在欣赏向明作品时,就会发现向明的作品中二者兼备,既有“压抑的释放”同时也兼有“憧憬的希望”。他的画面即是阴郁压抑的蓝色和欢快愉悦的粉红相间。艺术是内心苦闷的释放,是生存在龌龊丑陋现实中所存的唯一希望,向明希望自己永远地陶醉在爱和恨交织的网之中,摆脱那些内心的纠结郁闷,忘却那些抗争的无奈。外表温和而内心充满叛逆的向明,就是要挑战世俗的偏见。他毫不犹豫地把人们认为最为艳俗的玫瑰红色径直地毫不隐饰地铺在了自己的画面上,并且在画面上以松动的色块以及跳跃的笔触,不断地营造那和升腾漂浮的气氛。向明认为大俗方能大雅。他觉得这矛盾对立的色彩就是自己的矛盾内心的表白,他觉得只有这种“暧昧“的色彩最贴近自己的赤裸裸的内心——那就是爱恨交织的情感。在画面中强调互补关系,尤其在蓝色的基调下,突显玫瑰色的视觉意义,好让画面“闪烁着一种似乎从内部透射出来的隐约之光,使作品具有奇特性”。向明的创作奇妙地把有蓝色的冷峻和忧郁和粉红的升腾与欢乐交织在一起。他经营的画面悲欣交集,扬抑兼备。 向明津津乐道的是玩弄“线条”,他最擅长使用活跃、自由,最具有东方气韵的线条。他觉得线条最自由,粗拙而短促的线条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画布上勾勒、展开。他为了描绘的书写畅快可以牺牲物像的形体,为了画面的节奏,可以任意地排列属于他专有的符号化的花与人。对他来说,那些迂回往复的线是他创作的主要手段。是否有意地将中国传统的传统融入到自己的绘画实践中,这点向明也说不清楚。无论如何,线条是他的最爱,这也许就是天性。正如向明自己说的“这是骨子里面反映出我的风格是由一个东方人的基因决定的。”
多少年来,向明一直埋首于玫瑰园中耕耘不掇,他觉得还有许多要诉说要展开的话语,丝毫没有厌腻,从艺术心理学角度说明,他还有“心理需要”。有人认为死守“个人图式”束缚自己的创造力。我倒觉得,一个人在一生的一段时期里保持一定的平稳的心态心境,属于正常,无可非议。一个人难得总是那么青春常在,充满对自由与爱的憧憬。向明总是那么儒雅,那么绅士风度,彬彬有礼。重要的是他真诚,广交朋友,显示了一个艺术家的博大胸襟,这些年,有机会常和向明一起外出,一起聊天,一起切磋,你会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够理解和体贴别人的朋友,同时,他具有正义感和同情心,当看到他以“馆长”的面目出现时,你又会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领头人、一个非常具有亲和力的艺术活动家。这些年,他不仅积极地参加了“写生写意”的研究实践,努力地为“中国写意油画学派”做了许多具有建设性的工作,他和写意油画学派的朋友们建立了良好的朋友关系。他提供了自己可能提供的平台,热情地为大家举办展览和学术活动。使得写意油画的朋友们一提起向明和他的岭南美术馆就会涌起一股温馨,亲切的美好感觉。遵嘱写此小文,解读一个艺术家很难,仅一家之见。仅祝向明勤恳既往,青春永在。
2019年3月
(孙建平:北京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研究院副院长、天津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