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 文/易英
王国建的画明亮的色彩和调侃式的形象似乎在表达着某种情绪。但他并非以玩世的态度来看待生活,而是把生活中使他感兴趣的某些场景赋予另外的一种意义。可以认为他的画在主题上是摇摆于现实与隐喻之间,以一种众所周知的大众文化反映了潜藏在画家心底的无意识的渴望。他的主要作品可能是出自一个日常生活场景的启发,但这些场景又具有某种荒诞性,是人和物的组合,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现实。 画面的基调是明朗的、欢快的,明确的形象和明暗对比关系,以及有些画面的明亮色彩,都营造出那种充满想象的气氛。他的画形式与题材上有一种相辅相承的关系,隐晦的主题使形式成为画面的主题,就象一幅表现主义风格的画一样,情绪的自由表达与形式的自由表现往往作为非描述性的主题.....在王国建的画中得到自由的表达,也构成了一种非常个人化的话语。
有佛的山——王国建的油画艺术 贾涤非
与国建相识多年,他是一个不多言语的人,默默的做事而稳健,心力足。给我印象很深的是收藏水陆画的事情,他做的不声不响,满天下地慢慢寻找,十几年下来,收到手上的作品已可办展成书。在画画这件事情上,他的状态也同样不急不躁,持守着内心对绘画的体验,做的踏踏实实,有识有趣,很有定力。“有佛的山”是他一幅画的名字,我很喜欢。山中有佛则圣灵。人也如此,内心有十足的定力和态度会显示出鲜活的气息。
读国建的画,首先浮上心头的一个词,就是画面中人的“存在”感,尽管他的画面中的人物或景物是或真或幻的,但却处处透露出“我”的“在场”感,画中主体是无处不在的,不管是他的《马戏团》、《有佛的山》,还是他的《音乐课》、《春暖花开》等,都在处处传达他对当代现实的某种感受,传达出他对某种事物的“此在”的一种理解……
国建90年代作品受西方当代思潮的影响,对现代主义抱有极大的热情,在画面中探寻自己的形、色彩、结构与个性化语言。这一时期的作品,画面色调明亮,主题摇摆于现实与想象之间,用一种超越现实的手法,彰显着他作品极强的个性化风格。为了进一步探索他的油画艺术,2003年,国建到中央美术学院第十二届油画研修班学习。之后,他的作品一直在西方大师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吸取营养,从文艺复兴到后期印象主义,从表现主义到新表现主义,再到中国绘画中的范宽、石涛、八大等,他都博采众长,融入他的绘画表现当中。特别是他花大量时间醉心于古代壁画、水陆画、雕刻等的研究,其作品由90年代的明亮、绚丽,向纯粹、空灵世界转变。画中的亭台楼榭,花草树木,人物景观,明显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在他看来,中国传统美术作品中的人物神态写真,色彩古朴雅致,身姿妩媚,以及轻纱飘飘的韵味、是西方绘画里不可得到的。
国建的画面看不到摄影技术与软件功能下的影子,他作画仍然习惯于画草图,利用想象的思维方式来勾勒画面,组织人物场景,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将有效的画面,置于无数的故事中。他画人物肖像,画景观中的鸟,画水中小亭,山中大佛,画古代遗址,画马戏,画自然灾难,画城市背景下的人……他所描绘的自然景观与人都带有一种主观表现性色彩。画中人物穿着时尚,群体人物相拥而不相视,每个人都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向前方,可以隐约感觉到他画面后的神秘,以及画面中传统文化的积淀与审美理想。
吸收是为了更好地建构自身的绘画语言,国建向西方绘画和中国绘画借用资源,在他眼中,西方表现派绘画中有他喜欢的方式和风格,形、色以及构图,中国绘画中有他需要的不可言传的意境,二者共同作用于他的笔触、他的灵魂,让他在自己的绘画中经营他的思想。他的《马戏团》,演员和观众在画面中是没有距离的,演员混杂在观众当中,所有的主体都在一种似幻非幻的空间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画面中空间的表现并无严格的透视法则,甚至故意忽视空间的表现,却能让人感受到此画在平面的装饰上表达的意韵,在整体上的节奏与韵律。《有佛的山》后面的拱桥和佛像显然受到了中国绘画的影响,拱桥带有文人画形式符号的痕迹,佛像又受益于敦煌壁画、龙门石窟等的融合,画面下部的各色人物受到西方表现主义的影响,都在世界和“我”之间寻求一种联系,但又不是很直白地让观者一览无余,他那似梦非梦的、象征性的画面似乎超脱尘世,但又折射现实,撼动人的心灵;他的《游春图》,吸收了乔治·巴塞利兹的构图特色,在画面上出现头朝下的人物形象。这种艺术表现形式能够破除人们对于架上绘画常规的欣赏习惯,从第一时间关注画中人物身份、情节转变为被画面本身所吸引。还有画面后面的牛的形象,即是背景,同时也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整个画面色彩明丽、鲜艳,而又富有动感,在动感中达到一种平衡,即使作品翻转过来,也绝不影响其表现力。此外,他的《春暖花开》、《太行春晓》、《音乐课》等作品也都运用了他那一直追求的语言形式,即中国传统绘画的表现手法、民间艺术中的装饰风格和丰富的想象,这形成了他绘画的基本语言。
融汇中西,“择其善者而从之”,是中国学界的向外寻求之径,对绘画也是如此,同样,国建油画的“向外求”,旨在通往他的“内修”之路,最后使之“内外兼修”,达至油画艺术的臻境。
现实题材与传统意境
——癸巳秋读王国建的画 马路
微信,虽然有些让人耽误时间,但对画画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好的发明。“十一”过后,广播里说:香山的红叶变色率已达16%,开始进入最佳观赏期,而在微信的朋友圈里每天都能发现两张王国建在太行山画的写生,不一会儿,图片下就会出现大家的“赞”和美评。太行山虽不以红叶为主,却也到处是暖融融的秋色,一定不会堵车,不会有满目的人流遮挡婆娑的树影。
国建电话里邀去河南,我说春节去过了的淮阳,人祖庙——太昊伏羲陵,去看泥泥狗和跳花篮。国建说:“浚县还有泥姑姑呢!我刚画了秋天,春天和贾涤非老师来太行山吧!到处是花,杏花、桃花、梨花、山楂花……。”太行山我还真没去过,一听到太行山,就会想到林县的红旗渠,文革的记忆太深,再加上我父亲马常利文革后期创作的油画《转战太行》,画的就是建造红旗渠的铁姑娘队,所以变成了第一反应。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太行山就是中央美院的老师们常去画写生的地方,既是革命老区又是文革中抓革命、促生产的典型,中学课文《愚公移山》所说的“王屋山”就在太行山河南、山西交界处,紧挨着它的就是少林寺的嵩山,而北京的西山山脉不过是太行山的余脉,香山又只是西山山脉中的一座小山。国建说:“现在的太行山可是全国闻名的画家写生基地,容纳一万多人没问题!”我们带学生下乡,总往远处走,恨不得沿着边境走,真把这太行山忘了。
忘了太行山倒没关系,可不能忘了河南,国建是河南人,但更重要的是河南是华夏民族的发祥地,起码是发祥地之一。
女娲造人在那造的?有好几个省在争,为旅游资源,为经济发展,最根本的因为是华夏民族的祖先。距淮阳伏羲陵西20多公里的周口华西有女娲庙,香火不再旺盛,求子的人大多去了伏羲陵,毕竟现在是男性社会。太行山又叫五行山、王母山和女娲山,如果女娲氏造人是在河南,那汉族的祖上就都是喝糊辣汤的河南人。其实,女娲是哪儿人并不重要,传说嘛!河南这块土地,历史太长,文物太多:猿人就不说了,贾湖、裴李岗、仰韶、二里头、殷墟、朝歌、白马寺、龙门石窟,北宋都城开封汴梁都不值一提。
国建的画和这历史必定是有关系的,哪怕他不以其为题材。贾老曰 :“国建的画有表现性色彩。”这个色彩不是颜色,而是指风格,与表现主义有关。表现主义是一种表达欲望强烈的艺术形式,所以是主观与客观相结合的。表现主义在保留客观物象基本形态的基础上融入了较多的主观因素,这些主观因素偏重于作者对生活总体的认识,同时也有直觉的作用,其艺术不以复制对象的精确为标准,相反会把一些其他的视觉因素融入所描绘的对象,用以表达自己的主观认识。中国人说:这叫“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所谓心源者,来源很多,古代艺术就是很重要的一个来源。
想做画家,首先眼睛要好,不仅观察入微,还要看整体,宏观把握,因为画是视觉的。有了观察还要有体会,有所感,要走心。整体与局部的关系,往小里说就是画面的关系,往大里说就会涵盖社会、自然和历史。这个大,指的是人心,人心大,就能装下许多东西,能超越时空,其结果就是灌注到作品中。河南古老,地下地上的文物很多,南阳的汉画像石国建一定熟悉。河南古老,也留存了不少古老的民俗,不用去模仿,只要有心,耳濡目染,其意味也会融入骨髓。
微信的朋友圈里又出现国建的信息,这回是太行山里一个农民画家的作品,陆续地好多张。和常见的农民画不一样,线条的,还是彩色的,有戏剧,有想象,极朴素、生动。后来他电话里说:人家也画写生,看一眼就行,给咱们几个画家都画了像(微信里有)。国建把人家的四本画全买下了。这家伙够狠,也很羡慕他有这机会,有这眼光。据说他收藏的“水陆画”多的可以出本画册了,作为一名油画家能如此,足见其文化的自觉、视野的开阔和修养的全面。有了这样的蕴涵,他的观察必不表面,他的作品必是多层次的,他会给自己的艺术以更高的要求。
看了国建的太行山写生,就知道那艰苦的地方有唐诗宋词的意境。同样的地方,可以画成苏派的,可以画成米勒的,也可以布鲁盖尔式的,国建的画却是唐诗宋词般的,是用油画画出来的,难得。
国建的《春暖花开》、《蝶恋花》、《红亭子》等作品画的都是现代城市人的郊游,是最日常的景象,离开了拥挤的高楼大厦,大家在风景前拥挤、留影。这些乍看似镜头前的一瞬,细品又好似古代的游春图(有一幅作品甚至就叫《游春图》),却不像我们郊游时拍摄的照片。过去的《游春图》画的是帝王、贵族的出巡,骑马坐轿的主角身份高贵,威严正坐,目不斜视;随从自是克尽职守,不敢造次,人物之间几无眼神的交流。古代的《游春图》对人物关系的处理是写实的,特别是不交流的眼神,极其的写实。国建郊游题材的作品除了造型的相对平面化,构图的人大于山,其好似古代《游春图》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物之间的眼神不交流,用贾老的话说是“相拥而不相视”,当然这个“拥”不是拥抱,而是拥挤,好像是北京的地铁,摩肩接踵,目光都投向远处,就连手中举起相机也不知道镜头对的是哪里。现代人出游,亲朋好友一起,眼神不交流就不应该了。把不应该的画出来,是一个疑问,也是答案:国建画的其实不是郊游,不是游春,而是人物关系,是当下城市人彼此隔膜的人际关系。于是就明白了,他的艺术用现实的题材和貌似写实的手法,隐含着象征的意味,有着多重的意蕴层次,只有渐次剖析赫然发现其中埋藏着一个坚硬的意义内核。
反观国建所画的太行山写生:山石树木,村舍小径,斜阳绯色,它们远不是同类,质地疏殊,形态各异,却彼此融洽。它们原本就是天然的,落到国建的人工的画面中则显得更加地天然,又不是童趣的那种。国建的写生笔笔肯定、色层分明,有浓重的材质感,所以画面显得有分量,笔触的细节强烈,有逼视的效果。这还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貌似客观的写生实际上是重组了对象,些微地变形、些微地移位、些微地强调,让那些非人的“物”相拥相抱地生出了顾盼之情,以至于诗意顿生。特别是秋天的写生,摆脱了山水画的构图样式,用李可染先生的话说,是打进去又打出来了,这真让大家叫好。国建的太行山写生不再仅是简单的诗意,在诗意的背后有意味深长。
今天的中国,相机已不再是奢侈品,家里甚至还有让明星们毫发毕现的大屏幕高清电视,摄影和电视是否足以满足了我们的视觉需要?当清晰度和艳丽的色彩不再难得的时候,我们还有哪些观看的不满足?今天,艺术的范畴几乎是没有边界的,那末,绘画的作用和价值在哪里?绘画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以为,对此国建用他的绘画已经做出了明确的回答,也许他本人还不知道。
马路2013-11-23于中央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