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品田
(中国艺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打过交道的朋友们都知道,唐满生性情幽默开朗,为人仗义豁达,做事果敢利落,虽为纯粹的江南人,却每每彰显着北方人所特有的豪爽和率性。他因此深得大家推崇和喜爱,谁都愿意与之相处做事。而在友人圈里,他也总是一个无需推举的“领袖人物”。
然而,豪爽率性并不是满生人格魅力的全部。当我们走近其绘画艺术时,却会认识到他的另一番魅力。在折射着画家精神世界的画作上,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一种与其外向性格不尽相同的蕴藉与幽情,一种脱离尘世喧嚣的闲适而略带郁悒的审美情怀。满生懂得如何为人处事,更懂得如何对待艺术。
满生擅长油画风景,笔下所绘或江南或塞北,或城市或乡村,可谓江天万里、风光尽收。他的风景油画并不刻意追求外光绘画所强调的光影效果,不拘泥于所谓固有色、环境色的表达,甚至也削弱了对塑造性笔触块面的讲求。他似乎更在意绘画的情趣,以至每每以朦胧的形色来造就画面上的散淡意味或趣质。即如《郭家沟口》《琥珀堡》《途中》《古堰河畔》《家乡春雪》等作品,他用色鲜见绚丽多彩而以灰调居多,有的甚至只是略带色彩倾向的黑白灰处理。然而,细细品味,其沉稳的灰调中有着丰富细腻的层次。
比较起来,如果说满生在用色方面透着一种克制或严谨的话,那么他在用笔方面则奔放洒脱得多,显得有些不拘一格。他擅长“薄画法”,常以稀释似水的薄薄油彩,利用画笔挥洒所造成的飞白、斑痕、淌迹来塑形。在他的笔下,直拉、横扫、斜拖或蘸拓的斑斑笔触,每每流转、幻变为带有别致肌理效果的砖石、草木或天空、云朵。这种“水”迹斑驳、酣畅淋漓的生动薄画效果,靠塑造性笔法很难企及,颇有一些水彩画甚或水墨画的意趣。对画家来说,这种薄画手法要想成为自然生动而不失法度的艺术表现力,并最终在画面上构成“言之有物”的贴切艺术表现形式,不仅取决于体现“预见性”的前期控制,更取决于切合“表现性”的后期收拾。显然,满生作画,就像《西北残雪》《冬至云台》中的泥土处理,和《故土系列》《陕北人家》《林中炊烟》中的草木刻画所显示的,随意中有控制,汪洋间有收拾,将“法”与“度”的关系把握得恰到好处。
满生的风景油画有很强的表现性。看得出来,他不太在意对景物的如实描绘,或者说,他在描绘方式上作了一些显而易见的调整。譬如,他尽量弱化外光色彩而以灰调统揽全局,尽量弱化透视关系而以铺排式构图丰满画面,尽量弱化笔触指向形体结构的塑造性而更多地强调其自身的起伏转折感,以及对勾勒式线条的大量使用,等等。这些描绘方式上的调整,即如《遗失的园林》《寒窑情》《一颗桃树》《又见江南雪》等作品,实际突出了画家对景物的主观感觉,或者说,画家通过景物描绘上的陌生化处理,实际造成一种不同于肉眼所见的视觉景致并由此生发出别样的意象。平面展开的《湘江边的小村庄》中,三五棵树,两间半房,山水一色,迷迷蒙蒙,整个画面仿佛笼罩着淡淡的孤寂之情。这些画面很容易让我们想到水墨画或中国传统绘画,它们没有太多炫目的视觉刺激,有的却是一种沁心入脾的氛围和气息,一种需要静心细品的悠然情态和意境。应该说,满生的描绘方式颇有探索性,它反映了中国当代油画创作努力融合本土审美意识和绘画艺术传统的普遍取向。在此取向下,满生以表露在作品上的个人艺术面貌,显示了自己的创造性和骄人成绩。
对永葆进取之心的艺术家来说,艺术之路是永无止境的。满生志存高远,他不会止步于目前,而必会直面那些需要继续研究和解决的问题。不懈的解题之努力,将会把他的绘画艺术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