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以来石煜游历在世界各个不同地域创作作品,用带着毛刺感的语言方式和现场绘画的行为将遇见的感受和真实的想象连接起来。流动的绘画视角,未完成的不精致画面,逐渐生长出一种带有个人性的语言特质,一种生于此时此地的画味。如同诗人西川所说,它就是在某一个地方发生的,它是各种关系——包括颜色上的关系、画面本身的味道、画面的处理等等;某一种语言和某一种地理,某一个地方之间的关系,好多艺术家都在寻找它,有人把它符号化,有人把它语言化。石煜属于后者,他进行现场写生但并不聚焦于场景,而是沉浸到历史遗迹和宗教圣节的肃穆和仪式当中,试图以在地化的视角关注永恒的人类记忆——文明的存续、消亡抑或再生。
在当今文化格局愈发同质化,文化差异性逐渐被抹平,甚至会将保持身份的本地传统抹除的趋势下,石煜认为在绘画中表现出这些文化的特质,而不应该沦为简单的描绘性景观。就像保罗·福塞尔曾说:“如果说探险者朝着未知的危险前进,游客朝向纯粹熟识之物的稳靠和便利而去;那么旅行者的目标恰在这两者之间,既保留着探求不可预料之物的兴奋,又兼又心安理得的从容自若。”从南亚次大陆、中东与地中海沿岸跨越到中北美洲,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人群带给石煜一样的陌生和不一样的新鲜,地域习俗有别,语言肤色有异,而当与当地的人或物近到能产生呼吸的共振时,才能把当地的文化心理状态表达进画面之中。每个民族都有属于本民族的圣节,清晨和夜半的恒河水畔是石煜的驻足点,同一条恒河寂静与喧闹,强烈的颜色反差,不断窜动的朝圣人群,在祭坛灯火交织下的倒影,宗教的神圣感与世俗的泥土气息,在光影变幻中的瓦拉纳西组画中酣畅的呈现出来。生命在此开始,由此结束,无论高贵与低贱,人世间的生与死会在这里同在,热闹激情的puja祭祀在石煜画面的呼吸中游弋着的一种高于生活的信仰之力。位于在亚洲的另一端土耳其是“丝绸之路”亚洲部分的终点,伊斯兰教和基督教文明在这里交流、渗透。土耳其转舞是梅弗拉纳创立的伊斯兰神秘主义教派的宗教舞蹈,他们认为万物都是旋转的,人从出生至去世,都是一个循环,都是一种旋转,通过旋转这种舞蹈形式与宇宙和神达成沟通和接触。石煜的描绘不是捕捉性的,而是采取了静帧式剪影,略去了对细节的刻画和环境的铺陈,而是通过浓烈的颜色关系烘托出肃穆的仪式感和剧场效果。与恒河祭祀的繁复的表现不同,这种连接神明或接引灵魂的舞蹈形式大道至简,大美自简。
随着地理上的位移,往事重现,如一帧帧鲜活的历史画面。连接欧亚的伊斯坦布尔,圣城瓦拉纳西恒河之畔以及耶路撒冷的哭墙、伽百农遗址、地中海文明孕育的传奇雅典和米洛斯岛,一座座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的城市,有着辉煌的过往文明和艺术往日的荣光。石煜的路径透露出一种对古老文明和旧事物迷恋般的关怀和敬意。在大步跨进现代文明的全球化进程中,那些保留下来的独特文明遗迹无疑是反思当下的箴言。石煜留下了许多作品:《米洛斯-波洛尼亚的夜》《夕阳下的耶路撒冷》《加利利湖边的伽百农遗址》《伊斯坦布尔的欧亚大陆桥》,这些都是石煜在现实图景中呈现出的片段感受,面对冰冷的遗弃,千疮百孔的文明,眼前的挫败与贫穷,往日的恢弘,石煜逐渐由向外看变向内省,把视线从满地的废墟残垣回转到自己的内在心理,将这些场景在绘画中联结起来——荒芜和孤寂的遗迹回声与石煜感受到的“呼愁”交织在一起,在充满变化的视觉色彩中暗示着希望的呐喊和积蓄的能量。
每一次社会历程的推进,必定会破坏甚至摧毁一些东西。和奥尔罕一样,石煜的绘画并不只是为逝去的文明忧伤,而是在遗迹的深沉表达和圣节的流动颂歌中汲取力量,一边连接着人类恒远的精神世界,一边用手感的温度抵御不断进阶和科技化的生活,或许暂时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起码他的绘画从若干文明的记忆中寻找到一丝丝热度,用以孕育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图景降临。这就是石煜流动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