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临其境,面对自然激发出的瞬间灵光,往往是写生的“成功之母”。而“瞬间”则带有“巧遇”的含义。
2008年,我到山东半岛的昆嵛山写生。面对极其普通的景色,手中的画笔总是迟疑不决。忽然天边飘来一波波白云,匆匆掠过上空,顿时让眼前活跃起来。我飞快地抓住这感觉,不再犹豫,一气呵成。被拉长的云朵形状加强了画面动感,靠近山边的云也被画得更加明亮。白云成为了作品的主角。那一刻与白云的巧遇给了我灵感,成就了《天高云淡》这幅作品。
假如不是在此时此刻与此景相遇,假如不尽快捕捉住创作的灵感,假如不能将创作意志贯穿始终,假如没有长期写生所积累的操作经验,也许就不会产生出这幅作品。这一切的“假如”,就是景物、观察、操作、心灵、修养在那一刻碰撞出的火花。那么直接,那么生动,它给予我更大的想像空间,使真性情得以在涂抹间充分展现。
谈到写生这件事,从学画伊始就没停过手,如今,写生竟成为了自己的一种创作方式。画得多了,笔下也松动了许多。总想着画出点“言外之意”。
2012年初春带学生在北京郊区写生。山里的垂柳新绿盎然,一天一变,浓墨尽染的山松衬托着窈窕的春柳,微风吹过,翩翩起舞,尽显生命的欢歌。“清新、朝气勃勃”这也许就是我要找的“言外之意”。造型、色彩的强化,活泼的笔触,这一切都因它而存在。这幅画名为《春之圆舞曲》。
春意盎然,万籁复苏,将被春天感染的心情化为语言表现出来。画面为情而生,谓之“笔随心动,传情达意”这正是写生的迷人之处。
写生的另一迷人之处就是“即兴”和“偶然”。情急之下,随性挥洒。下意识留下的笔迹就变得异常可贵。充分尊重即兴和偶然的痕迹乃是因人为天地造化。身体、手臂的自然运行传导到笔端,一点一划都有自然的效果。而即兴与偶然的痕迹恰恰是这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刻意的控制会给画面带来灾难性结果,相反,顺其自然,笔端犹有神助,作品必有神采!
在写生创作《武昌红楼》这幅作品时体会尤深。
2011年1月,我应邀参与了为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所组织的创作活动,《武昌红楼》这幅油画就是在现场写生创作完成的。红楼作为武昌起义的司令部,它已然成为辛亥革命的标志性建筑。显然,这次写生主题性很强。为避免直白表达,我选取了冬树与建筑组合来表达历史的沧桑感。冬树、白雪、红楼交相辉映,让人产生无限遐想。树的生动姿态打破了僵硬、板直的建筑线条,给画面带来活力。枝杈处理则借鉴了中国画的办法,以意写形。这时,即兴的笔迹与偶然的效果凸显出强烈的表现力。而所有这些往往不是事先想好再画,而是画起来再即兴处理。当作品几乎要完成之时,总感觉画面左上部别扭。虽然已经画好干枯的树枝与银色的天空,但是却感觉画过头了,太啰嗦。于是刮掉重新铺底色再来过一遍。力争做到笔断意连,用笔简练而干脆。油画材料虽然具有涂改的特性,但是一幅好的写生油画其实也似水墨画那样,其偶然痕迹所承载的生猛是不可涂改的。甚至是作品安身立命之本。
时间,对于写生是一种制约,但也能大大激发创作热情,调动每一根神经,全神贯注于笔端,享受那即兴涂抹的乐趣。在有限的时间内现场写生创作较大幅的油画,往往容不得思考,尤其不容犹豫。坚定地在画面上实现构想,充分尊重笔下流露出的自然痕迹,这样才会笔笔饱满,激情盎然,气韵生动而出神入化。
时间是可以利用的。光影随时间变化,为我们提供了无法想象的意外因素。光影从那里变到这里来,原来这个影和那个影是连着的,现在断开了,形就变了,它给你提供了想象的可能性,创造意境的可能性,由形的归纳变成了一种对意境的表达。
随机应变,不是一成不变地看。我不记录瞬间,我利用时间变动产生的光影的变化、色调的变化,我利用眼前的变化来造意境,这就是我要做的事,随机应变。我要利用变化和意外,迅速在画布已有的色彩痕迹里重组新方案。利用眼前的变化构成一张画,以“意”带动创造画面,而不是再现这个景。我写生时也一直在践行。我觉得画什么不太重要,怎么画也不太重要了,意境,“意”是最重要的。画里面所有的景象最后都要产生一种意境,用意境去感人,笔触,颜色都为“意”存在。对我来说算是一个超越,超越表面的样式,超越表面的技法,而进入到一个更深层的对意境的追求。我自己稍微满意一些的作品比较少,但都有我对中国观念的体验在里面。我感到有很多事要做。这也是我这么多年倾心于风景的原因。
近几年,在外出写生创作的同时,也在画室内创作主题性绘画,两者交替进行颇有收益。
不论是写生亦或是主题创作,尽管方式有所不同,但却相辅相成。写生锻炼了我敏锐捕捉感受、即兴组织画面的创作能力。画室里的大幅创作也下意识地运用了写生带给我的营养。在控制画面整体气势、节奏、色块配比以及用笔等方面都让我的画室创作更加生动活泼而富有生命。反过来,画室创作中所积累的对主题、立意的思考,也让我在写生中倍加注意体会诗情画意,为感受注入更加丰富的精神内涵。
丁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