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禁忌”展的学术指向
2021-07-17

“文明禁忌”展于2020725日至811日在北京798悦美术馆隆重举行,在疫情期间策划这样的一场展览,作为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感慨良多。这次展览从今年一月份就开始筹备,那时疫情刚刚开始,我们本以为远在武汉的一次偶然事件很快就会过去,没想到这场疫情席卷整个中国乃至世界,使得每个人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都处在惶恐中,数以万计的人因此而死亡,直到现在我们依然时时处在威胁中。也恰恰是在这样的背景中,作为策展人,我希望展览的主题要针对当下的存在境遇,展览需要探讨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明确。我们需要通过艺术作品来思考人类所处的种种困境,为何今天的疫情会发生?未来我们还会经历什么?无论疫情的源头出自何处,是蝙蝠说,还是病毒研究所的泄露,都是源自人类对自然世界无限度的索取和占有,企图用各种方式征服世界,无节制地掠夺自然万物,贪婪地对外扩张。

文明禁忌展的主题由此确立,并最终确定本次展览的五位参展艺术家:王钟、赵展、景晓雷、刘军和我。此后,我和艺术家们不断地探讨每个人的创作方案,我不希望他们拿以前的作品,希望通过新的展览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即与曾经的作品有内在关联,又可以与这次展览探讨的议题契合。展览原定在今年4月举办,艺术家紧锣密鼓地开始制作作品,然而伴随疫情的蔓延,北京的形势越来越紧张,798几乎所有的展览活动都停止了,所以我们的展览只能延期。但也因此给了艺术家们更多创作和思考的时间。赵展起初有六个方案,每个方案都购买了材料,一步一步地推进;刘军的方案最初是悬挂的作品,一直在测量和研究悦美术馆的空间承重;晓雷也设定了很多组合,寻找更适合悦美术馆白色大空间的布展方式;王钟最终确立了搭建大展台的布局。正是在和这些艺术家的磨合中,也激发了我创作一件作品的冲动,《安全》装置作品的方案很快就确定了,但在实施过程中,还是遇到了很多技术问题,幸亏有这些雕塑家们,在他们的指点下,我的作品才得以实现。

作为策展人,好的展览策划就是策展人的作品。所以在艺术家创作的整个过程中,我们沟通交流的比较多,展览开幕式后期艺术家个人的微信推送,展示的就是我和艺术家们交流的过程,我希望在策划和交流的过程中互相激发创作潜能,在每次展览中,都使艺术家有更深入的思考,并尽可能推进艺术家现阶段的创作。本次展览在开幕式后得到了很多业内朋友的认可,无论是整个展览的整体面貌还是每位艺术家的作品,都有新颖独特的创造,这个展览80%的作品都是艺术家为本次展览主题重新创作的作品,可以说他们在最终将作品展示出来后,每个人都因为新作品的呈现而有所收获。我想这也是展览策划完成后最有意义的一部分。

“文明禁忌”展的主题,我是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思考的:当人类社会发展建立了合理规则,彻底脱离了丛林法则和弱肉强食的兽性,文明才真正意义上产生。人类具有共同进取的合作意识,同时也有相互残杀的卑劣天性。人类不但会残酷杀戮掠夺自然万物,还会结合亲族,甚至国族之间,建立攻守同盟,造成大规模的战争。现代科技文明加速了各国之间的利益争夺战,使世界时时处在隐匿的硝烟中。而今的疫情愈发使我们看到了科技所带来的人类生存的危机,裹挟疾病而来的是各国无休止的政治和经济贸易战,继续推进着文明的畸形发展。

本次展览汇集的五位艺术家,他们通过艺术作品共同探讨关于人类文明发展中的种种问题,伴随科技的发展,现代人再也不会像古代人那样拥有原始的禁忌,但现代人应具有现代禁忌:艺术家景晓雷塑造着科技时代冰冷的生化机器人,在极速异化中分崩离析;刘军建构着现代都市废墟中残存的文化印迹,这即是城市的废墟亦是精神的废墟;曾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赋予傲骨峥嵘,坚贞不屈的松柏,而今在王钟的作品中已然幻化成商品拜物的符号隐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钟利用废弃房梁雕凿的船,指涉着舟与水的微妙关系。纸醉金迷的都市生活依然灯红酒绿,而赵展作品中锦衣华服的躯壳下,早已不见人的踪影,日常生活之物中,仅残留着人存在过的痕迹;文明的都市生活使人囚禁在物质和精神的牢笼中,我的作品中水泥的躯体冰冷而麻木,在防护栏中好似被隔离的动物,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关怀荡然无存,这便是现代人的生存境遇。

赵展根据悦美术馆展厅的空间,创作了三件新的作品,其中包括《规复计划1#》《规复计划2#》《······》,他这一系列作品,力图在寻找一种雕塑化的语言的同时也在探讨一种生命与物质世界的共存关系。“规复计划”并非是痴迷某种秩序或构建秩序标准,而是关注于易于瓦解的状态及其存在未来性的可能。锻打、碾压、叠加、扭曲,一切的物理方式,形成一种“模糊”甚至“混沌”的视觉拼贴,揭示着某种有关生命、身体、精神性的存在与消失,在迹象下寻找一种答案,赵展相信消亡的即刻也是生命的再次延续。

景晓雷本次展出《世·界》,是一件组合作品,他尝试着做和未来人相关的一系列创作,他认为当下我们能够看到人类自我提升的方式有三种:一是仿生技术,二是基因技术,三是人工智能,而这三种方式中当下发展最好的就是人工智能,而另外两个由于人文主义的影响,社会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放开来研究。尤其是基因技术,这就促使我把思考的重心从技术与形态逐渐的转向到未来的社会结构与社会秩序上。单一的雕塑的方式就很难满足这一点。所以从《世▪界》这组创作开始,晓雷将雕塑变成了自己完成作品的材料,所以它并不是做完就结束的作品,而是后面一个个作品的开始。

刘军的作品《尾矿·砼》是2019年我在天津给他策划的个展“拼合的信仰”时,激发并推动他创作的这一系列作品,并在其个展开展后受到业界很多专家朋友的高度认可。这一次我策划“文明禁忌”的展览,也希望通过邀请他参展,推动他继续深入创作他的作品。刘军选择了城市建筑拆迁时所留下的废弃钢筋混凝土作为创作的“材料”,尝试在沉重的粗砺物质材料中寻找物象与精神性的造像。一边是城市空间的情感与记忆,一边是在价值的矛盾中嫁接思想与文化,从而试图达到对公众的一种视觉干扰和文化暗示。

王钟这次有三件作品参展《却月2》《白满川》《折枝系列》,王钟的《却月2》使用的是废旧的木梁做成船,他感觉作为栋梁的木头一生的悲剧喜剧都融合在一起,船和水也是传统文化的精神的隐喻,亦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典故。他在展厅搭建了一个大型的脚手架,搭建的长方形体模仿观礼台的意像形状。上面铺满了红色的木屑,他在船的外面包裹了一层宣纸,同时呈现纸、木、木屑、水、钢铁这几种材料之间的隐喻关系。

我的《安全》装置作品是在疫情期间获得的灵感,由于疫情,我们大半年的时间被囚禁在家中,被每日各种疫情的事件轰炸。看到网上有很多人晒图调侃,户外有很多自由穿梭的动物,猫狗都上街了,人却像动物一样被封闭在家里,天天望着窗外,极具讽刺性。由此我将思考延伸开来,中国的很多家庭都会在窗户上安置防护栏,所以,当你站在城市里放眼望去,一栋栋楼宇的表面都罩上了各种颜色和花样的防护笼子,这是城市里的防盗景观,是城市人获得安全感最简便的方式。从中我们更能感受到繁华都市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关系,以及每个人内心世界冰冷麻木的生活状态。所以我选择了用水泥的材料翻制人物,做了四个水泥人,这些人物表情麻木,四肢僵硬,被我按放在各种型号的笼子里,这些笼子我也有意选择了欧式风格的防护栏花纹装饰,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审美情趣,喜欢欧式的款式,打造时尚浪漫的感觉,但实质却在自己家中唯一可以获得光明和瞭望远方的心灵之上,安置了无法挣脱的笼子。

通过对以上五位艺术家作品的分析,我们可以更深入地感受到每位艺术家对于展览“文明禁忌”主题的深入思考。现代禁忌与古代禁忌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古代人所禁忌的神,实际上是不为他们所理解的自然力,他们害怕神的报复其实是害怕自然的报复和人类的毁灭,因而心怀顾忌。现代人类同样存在着生存与毁灭的问题,为了维系人类文明的良性发展,禁忌需要成为我们审慎自我行为的必要路径。

 

 

 

 

 

范晓楠,天津美术学院副教授

 

 

“文明禁忌”展海报

 

 

  

“文明禁忌”展开幕式现场          “文明禁忌”展开幕式现场

 

 

范晓楠《安全》材料:防护网、水泥,260×110×40cm2020

 

赵展《规复计划2#》60×500cm,材料:油桶、钢2020

 

景晓雷《世•界 》材料:不锈钢,尺寸可变2020

 

刘军《尾矿·砼》尺寸可变,材料:混凝土废料,2020

 

王钟《却月2》,材料:木、木屑、脚手架、透明树脂、多层板、宣纸

尺寸:3.8×5×2.6m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