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我们从武夷山走来
2021-01-29

我 们 从 武 夷 山 走 来

 

王 辉

1998年下半年,武夷山申报世界双遗产工作全面启动,作为福建省博物馆书画馆的专业干部,我在武夷山新建的闽越王城博物馆创作了巨幅油画《闽越王册封回归图》。一年后,又应武夷山市委宣传部之邀,在重要路口画了一幅邓小平的巨幅肖像《发展才是硬道理》。在绘制这两幅画的间隙,我常拎起油画箱,在古村老镇里和山间水岸旁画人物和写生风景。翌年12月,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审查通过,武夷山名列中国继黄山、泰山和峨眉山之后的第四处世界双遗产之地。武夷山悠长深厚的文化历史有独特的闪光点,而秀美丰蕴的自然山水为世代所瞩目,作为生于斯、长于此的闽北人,我为此深感自豪。三年多的时光,我以一个文化人的感受力和艺术家的眼光,被武夷山这一人文地境深深吸引……

 

200211月下旬,我登上南非好望角的灯塔,为大西洋和印度洋双流会合的宏大景观激动不已时,却在心里惦记着因随福建省书画家代表团出访埃及和南非而推后在中国武夷山举行的写生活动。大约在那两三个月前,因为武夷山的美,因为武夷山庄的名气,也因为与袁文彬和收藏家李敏宁一次的商谈,借助与武夷山庄的情分,我征得王琨的同意,一同策划了《印象武夷——中国油画家采风写生活动》,主办单位是《中国油画》杂志社。

 

2002122号刚下飞机,我就与武夷山庄和李敏宁联系,当他们告知我一切准备妥当,我放心了。4日,我陪同已到达福州的“福州女婿”戴士和老师一同乘火车提前来到武夷山。5日夜里,来自南北各地的油画家相继到达武夷山庄,他们是戴士和、王琨、邓国源、孙建平、忻东旺、任传文、司子杰、毛岱宗、邱瑞敏、俞晓夫、殷雄、张冬峰,薛行彪、徐里、赵九杰、袁文彬和我,还有李晓伟、陈宗光、胡振德等,共二十人。

 

关于这一次采风写生活动的快乐雅集和幸福感受,朋友们在后来许多文本中有相似的回忆。俞晓夫在《印象武夷——中国油画家风景写生作品集》之《后记》中写道:“我们沿着晒布岩的脊背拾级而上,爬到和对面的玉女峰齐眉,发现已是高处,放眼望去,云里雾里,空空灵灵,只听有人大喊一声,回音则如远雷从我们身边绕过滚滚而去。下得山来,我们又乘上竹排,在清澈见底的九溪十八弯作湖上泛舟,一路上我们听凭船工们的沿途戏说,说得那么大俗、放浪,引出我们许多欢声笑语,夹杂着这淙淙的流水声,反倒生出些许豪情来。”袁文彬在一篇文章中记叙道,“这是一次难忘的南北油画家的聚会,登山临水、品茗喝酒、谈画论艺、交流信息、建立感情,十分的惬意和愉快。”我自己感到,美术是一个文化类别。既是文化,就必须有大眼光,就必须站位高,眼界高,《印象武夷》让我不再局限在一个省区的美术活动。我在这样的交流中感触很多,受益很多。同时,我回到写生这种作画方式来的,尽管当时被人鄙夷。但我感到要被鄙夷是那些跟风随流模仿着搞“前卫艺术”、或者纯粹画照片的人。我为能融入这样一批以写生并写意的优秀艺术家群体而庆幸、而自豪。

 

采风写生结束后,二十位画家一人留一幅作品回赠承办方。翌年,集结画册,并先后在福州福建省画院、厦门工人文化宫美术馆、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济南山东艺术学院美术馆、天津美术学院现代艺术学院美术馆、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巡回展览,展览结束后,绝大部分的作品都被藏家购藏。应该说,《印象武夷》这一活动十分圆满。

 

 

 

如果说,由《中国油画》杂志社主办这次的《印象武夷——中国油画家采风写生活动》有一种模式的话,那么,我们没有估计到,这一模式在2013年开始在全国漫衍开。2013年,黄山和厦门先后举行了两次规模颇大的写生活动。随之,2004年的春天,杭州有两个《在江南》的写生团,许江先生曾为之在报上撰文。此后,笔者参与或没有参与的写生活动年年轮番展开,计有数十次,模式基本类同。

 

2014年的秋天,我帮助张罗的第二次《走进武夷——中国油画家采风写生活动》又揭开了序幕,人员有王琨、王辉、王焕青、刘曼文、岂梦光、孙纲、李士进、徐晓燕 、张钧、张立平、杨松林、砂金、袁文彬、秦秀杰、殷雄、雷波、管朴学等。不久,2005年正月十五过后,举行了第三次的写生采风活动,名曰《再聚武夷》。王琨、王辉、王彤、白羽平、刘曼文、孙纲、邱瑞敏、苏笑柏、张祖英、罗朗、袁文彬、俞晓夫、殷雄、龚云表、戴士和参与了活动。值得提出的是,在这次活动前,一个在武夷山举办大画面风景写生活动的创意在天津的一次聚会中萌发。

 

2003年深秋,我与袁文彬一同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参观了《第三届中国油画展精选作品展》后,取道天津拜访了王琨、邓国源、孙建平等天津油画家朋友。翌日晚餐后,他们又请我俩到酒吧喝酒。席间,邓国源提出可以在武夷山搞一次大画写生活动,大伙异口同声说好。回到福建我拟出方案,但一年多几经周折,因没有找到出资方而搁浅。

 

记得,2005年元旦刚过,苏笑柏先生从德国回到中国,因为要寻找漆画材料并拜访居家福州的漆画家,已调往天津美院的袁文彬推荐他来找我。得知这一信息,我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在福州梅峰宾馆的陪同早餐中,我与苏先生交谈,将这个想法告诉他,并请他在正月里到武夷山参与第三次已酝酿成熟的写生活动。这就是《意象武夷——中德两国艺术家首次面对面互动创作活动》的重要缘起,也是对邓国源提出大画写生活动的修正和切入。当时、苏笑柏先生在福州即对中德艺术家到武夷山互动交流这一方案和提议非常赞同,后来通过他,取得了德方艺术家的参与和支持。

 

杭州三尚艺术公司出资介入并修正了原初活动方案。在龚云表、苏笑柏、王琨、王辉、殷雄、王喆等人组成的团队谋划下,在武夷山市委宣传部的支持和协助下,《意象武夷——中德两国艺术家首次面对面互动创作活动及国际巡展》终于在200511月,于武夷山庄顺利揭开序幕。苏天赐、夏阳(台湾)、尚扬、沈行工、王怀庆、罗中立、何多苓、苏笑柏、周长江、俞晓夫、黄阿忠、周一清、郑在东(台湾)、曹力、洪凌、于彭(台湾)、王克举、丁方、谢东明、王辉、邓国源、朝戈、王琨、段正渠、施本铭、夏小万、刘彦、井士剑、罗发辉、段建伟、刘大鸿、刘曼文、殷雄、任小林、陈淑霞、王小松、李磊、杨述、毛焰、马轲参与了活动,德国著名艺术家来了十几位。

 

两年后,在王琨、王辉、殷雄、赵九杰、徐晓燕、岂梦光——后来补进陈铎——的共同商议下,龚云表担当策划和主编的《人文武夷——中国古村落艺术活动》于2007329日在武夷山庄举行启动仪式。此项活动改变了原有模式,由武夷山市委宣传部主办并出资出版,由七位艺术家在武夷山市所属乡镇各择取一个古村,进行包括有文本、速写、写生、创作、摄影等艺术形式的采访采风,时间不限,每人以能收集与编辑一本兼容有文本和画册的材料为准。

 

又过了两年,水到渠成,200910月,在武夷山市委宣传部的支持下,中国油画家武夷山联谊会挂牌成立。范迪安、戴士和、王琨、毛岱宗、邓国源、王辉、任传文、张冬峰、砂金、孙纲、姚永、赵九杰、朱伟、杨凯、周鸣祥、孟新宇以及福建南北方三十多位青年油画家等出席了仪式与活动。12月,在武夷山列入世界双遗产名录十周年之际,笔者以研究自魏晋南北朝以降,历唐、五代、宋、元、明、清历朝、至民国和现当代著名山水画家游历、寓居、并描绘武夷山水的画史拙著——《武夷山水与历代画家》一书出版,链接了武夷山水的历史文脉。

 

时隔十年,《印象武夷》画上圆满句号,1215日,《再写生、共写意——中国油画名家写生作品研究展》在武夷山活动又在武夷山庄举行,丁一林、王辉、王铁牛、石煜、刘大明、孙浩、孙建平、李江峰、陈和西、陈树东、陈宜明、曲湘建、杨尧、杨诚、张新权、赵开坤、忻东旺、洪凌、袁文彬、崔国强在武夷山聚集,度过了与《印象武夷》同样快乐的时光。

 

据不完全统计,自2002年起,十年间,到访武夷山采风写生的中国著名油画家有上百人,全国各地在武夷山写生的油画家有两千人次,而各地美术院校在武夷山进行写生教学实践的师生以两万以上计。

 

中国的山水文化博大精深、中国文化历史恢弘巨篇,都由无数重要篇章和支点架构。在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华夏大地各曾闪光的区域文化都为中国社会历史和文化传统的整体发展和流变提供有力佐助和有益成分。历史上,闽北文化繁荣,经济昌盛,以理学、佛道、建盏、建版、御茶名盛中原,是曾经重要的文化区域。历尽千年文化洗礼的武夷山,深幽灵秀、瑰丽婀娜,历代无数山水画大家曾游历于此、吟咏于斯,并留下了为后世叹为观止的丹青画卷。毋庸置疑,当代众多油画家探访武夷或登临其他中国名胜或无名山水,怡情抒怀、写生作画,大家的心灵、情性与精神指归,在对中国山水文化和中国艺术精神的传承上,均相通一致。中国悠长深厚的传统文化和文化精神必然会影响着制约着并体验在每一个成熟画家的艺术心结和艺术活动中,对具有人文思想精神和一定艺术水准的架上油画家创作实践的影响越来越趋于明显。毋庸置疑,立足于本土文化的当代中国油画家的情操与心志深处,都具有东方艺术精神的滋养。而这种滋养和影响体现在油画艺术实践中,就是一种循道而弃器的精神欲动。是一种随性由心的、主观自由的、神形兼具的、不拘一格的表达。再写生作品,尤其是写生中的写意油画,具有东方艺术精神内核和中国本土文化特征,又具有艺术家个体文化情性的真实内涵,是问道和殉道的艺术体现。

 

绘画作为文化的一个类别,自有其清晰的发展和传承脉络。切断它另辟蹊径、嫁接它谋图新枝,或许都可以成活。但是,艺术的本质和目的在绘画自有的和天然的发展线路中,始终存在。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写生”或称为“写真”,欧洲油画传统中的对物写生和走向室外的写生,其表层意义上都属对景物作画,其精魂处却在于主体精神与物象“生”趣在现场的对语和把控。东西方这种已成为绘画传统的“写生”,不失为人类面对自然最原初、最本真、最直接的绘画方式。说它“过时”、说写生之人“不识时务”者,自有其说,但绝不是真理。如果说,中国绘画的发展线路不可能成为西方绘画的样板,那么,谁说过西方现代艺术发展史就是一盏放之四海皆要中国当代艺术家遵循的指路明灯?主张“再写生”并在内心皈依于东方写意精神的中国油画家是在中国文化的土壤上通过理性思考,选择的一条通达畅顺的艺术道路。

 

 

写生与“创作”一样,本属于产生作品的行为方式,无贵贱之分。若有别,则在作品本身。写生作品有贵贱、高低、优劣之分。“创作”作品一样有贵有贱、有高有低、有优有劣。两者作品都存有初浅与高深的差别。欧洲各地著名博物馆有众多经典的写生作品,尤其奥赛美术馆所藏印象派画家传世经典绝大部分是写生作品,而且绝大部分的画作尺寸在一米之内。这些,本属于初级认知阶段的常识,在当代时尚却浮华的潮流中,都被糊弄、被搅浑,尤其美术史论家批评家也被糊涂了。写生,无论或高或低层次的油画写生,绝无可能两次在面对同一个物象时画出同一个画面,作品只有好与不好的差别,绝无可能像中国画笔会作品一样有雷同的可能。因此,说油画家被邀请写生是“走穴”,纯属无稽之谈,是门外汉的主观臆想。

 

毋庸置疑,中国当代重要的架上油画家多有从事写生者。十年间,他们在武夷山水和在祖国大江南北游历写生的活动,直接影响了他们在中国当代架上油画的艺术实践。换言之,十年间,在中国美术馆和全国各地举行的重要的油画学术展览中,均有这批重要画家的写生作品,或称之为写意的作品。这是一个重要的不可忽视的艺术阵容。

 

我们共同从武夷山走来,我们坚定已选择的艺术道路。

 

 

2013年元月13日与厦门五缘湾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