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山水情节
2021-07-19

编者按:

王辉作为中国写生活动的倡导者和发起人,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写生活动的推广和组织,同时,他也不断在强调写生作为一种艺术创作方式,在当下所具有的文化意义。

王辉的绘画有着西南大山那种山高水长的雄浑壮美,他从武夷山走出,踏遍中国的大山大水,他的写生,既是对景物的勾画,更重要的,是抒发了艺术家个人心中的感受与激情。寓情于景,这也正是他所一直强调的。中国的山水文脉与西方油画的深厚积淀,成为了他艺术创作之路上共同的坚强支撑。

 

 

库艺术=KU:您怎样看待今天的写生?当下的写生热潮在您看来意味着什么?

 

王辉=W:在当下的文化场境中来探讨写生,我认为有很重要的文化意义。事实上,从改革开放走到现在,中国有很多事是在逐渐返璞归真的,是在不断返回到自然与社会的本真状态。回顾中国油画一百年来的历史,在向西方学习油画的最初阶段,每一个学习西画的人大概都是从写生开始的,当年赴欧洲、日本留学的这一批艺术家,他们学成带回国的作品也大部分是小画,而这些小画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户内或户外的写生作品。

 

为什么后来一段时期内写生逐渐受冷落了呢?这与我们美术观念和美术体制的变化有关。1949年以后,我国的美术体系是选择学习前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这一部分,美术为政治服务,为新中国革命和建设服务,这里面必须要求正面歌颂的主题创作,而表达自身艺术情感的“小作品”据其次或被排斥。另一方面,当时国家没有精力去过多考虑民族文化建设问题,油画也还处在学习阶段。百年间军阀混战、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革命建设乃至“十年文革”等等一系列的重大现实与历史问题,加上“五四”以来对传统文化所存有的批判性质疑思维,使得文化重建的命题一再被搁置。事实上,也就是这十几年来才首次提出“文化复兴”的概念。

 

回看全国美展的历史,很多画得极为出色的写生作品,即所谓小画是无法入选的。现在老一辈艺术家有些人还保留着“创作高于写生”的旧有观念,认为写生只是一种习作,仅仅是学习阶段的一种训练手段。但是,我们追随学习西方油画,从库尔贝与柯罗之后,印象派以来许多大画家存在博物馆美术馆许多杰作很多都是写生作品、或是表达对艺术递进认识的写生作品,我们学习它,顶礼膜拜他们的艺术价值,却又不承认写生的价值,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今天,对中国油画的历史梳理和对油画本体语言研究的反思,从宏观到微观,都在国家和民间两个层面上进行。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恢复写生的状态和功能,就是恢复画画最本质的东西。

 

现在十几年来逐渐升温的写生热,当然有社会方面的各种原因,但确是在逐渐恢复到画画最原本,最真实的状态。年轻人想唱就唱,想画就画,何必非要拿着麦克风到正规舞台才能张嘴,何必非要驱使他们再进入现在已事过境迁的主题创作呢?有一万人画画,一千人去画主题创作就足够了。我认为当下的写生就是一种独立的户内或户外的艺术创作,有着不输于所谓“创作“的艺术内涵和价值。

 

此外,写生的内在意义还在于恢复了一个艺术家独立的行为意志和思维意志,创作不再是出于听命于行政要求的命题创作,而是回到一个很自然本真的艺术状态。这种自发性是一种对艺术的真诚由衷的热爱,至少是其中一类艺术家生活的最真实状态。

 

走出去与自然山水接触,在自然景物和画布之间进行这样一种主客观之间的较劲,艺术家是带着主动的思维和能力来组织画面的,而不是以往的“收集素材”,它的取像意义已经不仅仅是要画出某一个具体的物象真实,更是要传达出艺术家面对山水田园所内发出的感受和性情,并在写生中通过主动和极具个性的艺术构思、画面组织和语言图式成为作品,这比一般照本宣科写实的写生要高级的多。

   

KU:“求真”与“求意”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W:“求意”,是面对客观景物发自内心的感动,并将被感动的这部分强调出来呈现在画面中,这跟模拟一个真实的物象是完全不同的。作为创作的写生,这里面孕育了艺术家个人的情感和心绪,在作品的表达与呈现中转化为一种强烈的艺术张力。

 

这并非是否定写实绘画,而是我们更希望在作品中间能够表达出艺术家个人的主体意志和情感。每个人都有“意”,如果每个人都能真正在画面中探寻“意”的表达方式,就会产生多种多样的的画面语言和图式结构,最终形成各自不同的艺术风格。

 

KU:现在,“写生” 是否已经成为了您的一种生活状态?    

 

W:虽然城市化成为世界趋势,而中国农村也在不断加快这个进程,但人终究不能够脱离对自然和山水的依恋。作为一个艺术家,能够回到山水间,回到自然中,是一件非常快活的事情。

 

当然,艺术创作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方法。但是,我们看到,塞尚很多静物与风景作品就是在室内室外写生完成的,康定斯基的户外写生形成了他的艺术风格,弗洛伊德的作品都在画室写生中完成。他们成熟的艺术理念都是从对自然对象的自我表达中逐渐发展起来的。这既是一种生活状态也是一种工作状态。艺术家是个体,但在吸收传统传承精华中,他自身对社会和自然生活的深切感受,生活环境对他的影响,都会对他的艺术创作产生潜移默化影响,从而逐渐形成自己的创作方式。

 

KU:今天您在写生中追求的是什么?

 

W:我认为,写生还是要逐渐形成一个自我选择的艺术思路和题材,不能到处都画,看到什么画什么。我自己现在更想去的是西北大漠、西南大山和黄河长江流域的大山大水,“油画大山水”是我要努力探索的方向,这几年来的作品也基本上都围绕着这一主题。

 

山水文化是中国文化传统中积淀很深的一条文脉,经由自然宇宙观产生的山水画、山水诗,形成了中国独有的人与自然之间的人文关系。早在西方油画还没有成熟之前,山水画在中国在世界艺术格局中就已经达到了顶峰。无论从文化影响还是个人性情而言,我骨子里还是喜欢这种“大山大水”。

 

当然,当代的艺术创作在形式创新和语言方式上要有别于前人,也要有别于西方经典的油画传统,加之中国历史悠久的山水文脉,如何将二者对接与融合,形成自己的艺术语言,这是我现在思考和实践的事情。但是,作为油画,我始终认为,画理可以是西方的,但文脉必须是东方的。